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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纺织女工眼中的“战上海”
2019-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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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组织起来护厂斗争

  还在1948年年底,三大战役未完全结束,国民党当局已预感到败局已定,即孤注一掷,垂死挣扎,尽可能搬运盗卖、隐匿物资,并不择手段破坏一切来不及搬运的重要物资和重要生产建筑设施,企图在经济上陷共产党于困境。中共中央华东局及时做出保护城市、迎接解放、坚持生产的战略决策,提出“反破坏、反搬迁、反屠杀”口号,领导上海人民开展护厂、护校斗争,防止敌人搞破坏,以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迎接解放。

  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党组织迅速贯彻党的指示,认为反破坏、反搬迁斗争关系全市老百姓(603883)的切身利益,也关系今后的接管和重新建设,必须广泛发动民众,群策群力,全力以赴。要合法利用敌人提出的“维持社会治安,防止坏人捣乱、破坏”口号,在工厂、企业、学校普遍建立护厂、护校组织,主张“机器是工人的命根子”、“保护工厂就是保住饭碗”,令护厂同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紧密结合起来,很快形成一场群众运动。

  在地下党组织的号召下,全市工厂、企业以地下党员、工协会员和积极分子为骨干,普遍建立了护厂队,大力开展护厂运动。为了使敌人不易察觉护厂斗争是由中共地下党统一组织的,各厂护厂队的名称各异,有的叫纠察队,有的叫消防队,有的叫救护队,有的叫抢修队。护厂行动是保护工人们自己斗争得来的胜利果实,所以得到了工人们的拥护,每厂都有数百人参加,日夜轮流值班,放哨巡逻,严防敌人搞破坏。考虑到护厂活动对资方也有利,因此得到了资方负责人的同意和支持,允许护厂队在厂内可以公开活动。

  由于黄宝妹那些女工力气小,不符合加入护厂队的条件,所以护厂队员基本都是男工。但是工人们在工会的领导下一直与护厂队保持联系畅通,一旦有情况,护厂队会在5分钟内赶到现场,与工人们一起投入到反破坏、反搬迁斗争中去。

  一天,国民党军联勤总部的十几辆军用大卡车搞突然袭击,开到中纺十七厂,妄想盗运布匹出厂。护厂队一边拦住大卡车,一边派人火速通知车间里的工人。正在上早班的工人闻讯后立即停下手中的活或关掉机器冲出车间,年仅18岁的黄宝妹则跟在细纱间老师傅后面,浩浩荡荡奔到厂大门口,和工友们组成上千人的人墙,堵住大门。工人们高举拳头齐声高喊:“工厂是我们的饭碗,棉花是我们的粮食”、“要运走布匹,拿棉花来换”。有的工人趁士兵们不注意,悄悄地拔掉轮胎气门,将气放掉。有的工人甚至从路边搬来大石块顶在车轮前面。押车的国民党官兵对此始料未及,束手无策,一个个呆如木鸡。带队的军官不甘心无功而返,挥舞着手枪威吓工人,哪知工人们根本不吃那一套,毫不畏惧,挺起胸膛:“胆小鬼,只会拿着枪吓唬阿拉手无寸铁的工人”、“你们若是有种,跟解放军打去”、“谁敢开枪,就砸碎谁的脑袋”。慑于工人的众志成城,带队的军官不敢触犯众怒。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工人们坚决不退缩。带队军官无计可施,只得下令押着一长串空车灰溜溜地开走了。

  毕竟靠工人们用血肉之躯来阻止国民党当局的搬迁和破坏,存在一定生命风险。中共地下党组织为避免今后因为搬迁和反搬迁的冲突发生,由工会出面,向中纺公司时任总经理顾毓蠳交涉,要求以“原料进、成品出”作为提货条件。身为纺织机械制造专家的顾毓泉同情百姓、同情革命,答应了工会提出的条件。根据同中纺公司谈判的成果,决定每个纱厂库存原棉应保证一个半月以上的储量,否则成品不得出厂。

  为了最大限度地发动民众,迎接上海解放,中共地下党决定在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领导下,设立地下武装总指挥部,由沈涵任总指挥,公开名称为“上海人民保安队”。人民保安队以地下党员为核心、工协会员为骨干,吸收一部分积极分子参加。具体任务是除了继续保护工厂、学校和公共设施外,还承担为解放军做向导,协助解放军维持地方秩序,监视战争罪犯,瓦解敌军,收缴武器等任务。人民保安队根据任务性质划分为战斗队、宣传队和救护队。人民保安队成立后,统一指挥市面上各种名称的护厂组织。各厂人民保安队以工厂、学校或地区为单位,根据人数分别建立小队、中队、大队。每小队有10~20人,4个小队为一中队,4个中队为一大队,若干大队为一区队。全市共设立东、西、南、北、中、浦东6个区队。为方便解放军兵临城下时统一指挥和识别,也要防止敌特、散兵游勇和流氓地痞趁火打劫、浑水摸鱼,人民保安队总指挥部在5月上旬突击印制了布质、白底、红字的统一标志“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人民保安队”、“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人民宣传队”和“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救护队”的袖标,分送到各区发放。并规定,除正式佩戴人民保安队、宣传队和救护队袖标者外,对所有采用其他名义的地下武装,一律将其缴械,并带至附近人民保安队队部。至此,各厂护厂队都带上了统一印制的人民保安队袖标,在厂区内和厂区附近公开活动。

  黄宝妹进出厂区,眼瞅着那些护厂队员佩戴人民保安队袖标,神气活现地在厂里巡逻放哨,挺羡慕的。因为护厂队员大多数都是男工,而细纱间的保全工又都是男工,所以保养机器的活,女工们能够自己解决的就尽量不去麻烦那些参加护厂队的男工们,以实际行动支持护厂斗争。黄宝妹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学习怎样给纺机加油、保养,结果无意之中发现弯了的锭子、生锈了的钢丝圈容易出现断头现象,这为她解放后发明“逐锭检修”打下了基础。随着护厂斗争的深入,工人和职员之间出现了经常性的联系和配合,共同的命运使得两个不同的阶层走到了一起。对于工人和职员联合护厂,起初大部分工人想不通,都觉得那些职员过去都是为了维护厂方利益站在工人的对立面,如今却要同职员们一起与国民党当局斗争。为此,工会和护厂队骨干向大家做了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解释允许职员参加护厂的理由以及为了确保上海解放后迅速恢复和发展生产必须团结职员的道理。最后,大家统一了认识,在以后共同护厂的日子里,工人与职员的关系有了很大改善,且团结友好、密切配合、协同斗争。

  列队马路欢迎解放

  1949年4月20日,国民党当局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员朱德发出向全国进军的命令。21日凌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第三野战军百万雄师渡过长江,彻底摧毁了国民党军苦心经营3个多月的长江防线。23日,解放了南京,蒋家王朝从此覆灭。

  就在国民党军兵败如山倒的时候,4月26日,蒋介石乘坐“太康号”军舰从浙江赶到上海。翌日,召集军政要员部署上海的防务,策划继续抢运储存在银行里的黄金、珠宝以及大批重要物资设备,并密谋将整个上海毁灭在炮火中。上海市民面临一场为保卫上海不遭破坏而斗争的严峻考验。

  5月中旬,人民解放军完成了对上海守敌的合围,20多万国军官兵成了瓮中之鳖。但同时,国民党当局对工人运动的镇压也更加疯狂。工厂厂门口、围墙上、电线杆上贴有国民党上海警备司令汤恩伯签署的“十杀战令”,在全市严禁一切人民团体的活动,尤其是活跃在各个工厂的护厂队的活动。5月14日,中纺公司发文到下属各厂,称:“兹奉命以上海市区目前尚未达战争紧急阶段,该项防护团三措施尚非必要,爰规定凡单位业已成立护厂团者即日起立即停止进行。”很明显,是要取缔各厂的护厂队。而厂里的一些坏分子见机四处乱窜、趁火打劫,对工人们叫嚣“不要太神气了,当心自己脑袋”、“快到厂门口去看布告”、“谁再戴护厂队袖章,当心杀头”。

  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个别护厂队员意志不坚定,在国民党当局的高压下出现了动摇和害怕,向护厂队表示没有空来参加护厂值班。面对日益严峻的形势,中共地下党改变策略,采取“外松内紧”的方式,让护厂队员有选择地佩戴袖章。当然大多数护厂队员依然不怕国民党当局的威吓,除了平时按分工密切注视分内的保护范围,连星期天也来厂里护厂。

  中纺十七厂贴隔壁就是上海滩上最重要的公用事业单位———杨树浦发电厂,那座高高矗立的、当年号称远东第一的烟囱,黄宝妹上下班天天不用抬头便可瞧得一清二楚。当黄宝妹母亲在马路边上看到有100多个国民党军官兵进驻杨树浦发电厂,并将机关枪、迫击炮架设在临江的5号锅炉间屋顶上,准备用密集的火力封锁黄浦江,阻止解放军从浦东方向打过来时,不由得担心起女儿的安危:“宝妹,这要真打起来,子弹是不长眼睛的,会不会飞到你们厂里来?”黄宝妹也吃不准:“姆妈,我去问问护厂队。”

  次日下班一回到家里,黄宝妹还未说话便笑出声来:“姆妈,侬放心,问题解决了。发电厂护厂队队长吓唬那国军连长,讲那个5号锅炉是远东最大的高温高压锅炉,万一中了流弹就会引起大爆炸,方圆几里内立刻夷为平地,大家全都跑不了,统统得完蛋。听了护厂队队长的话,那个连长脸色一下子煞白,结结巴巴下令把机关枪、迫击炮从屋顶上撤下来。”通过护厂队和工人们的团结一致共同斗争,粉碎了国民党当局的搬迁计划以及破坏阴谋。机器和设备被完好无缺地保存了下来,且工人们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冒着敌人的炮火,坚守岗位,保证了全市电力、煤气和自来水的正常供应。5月27日下午7时许,在发电厂等周围几个厂的人民保安队内外策应下,解放军攻占了国民党在上海的最后一个据点———杨树浦发电厂,上海全部解放。

  第二天上班时,市区里已经听不见枪声。黄宝妹同小姐妹们全部聚集在车间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时厂方已经根本没心思关心生产了,因此,也没人来监督和管理生产,纺纱车有的空转着;有的干脆停摆着。突然,有人进来报信,说是解放军大部队马上就要开过来了。呼啦一下,全厂工人手拿小红旗,一起跑出厂大门,列队排在杨树浦路两侧,迎接得胜之师。马路上已经人山人海,锣鼓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不一会儿,人群中发出惊呼:“来了来了,解放军来了。”黄宝妹看见远处首先露出两幅巨大的人头像。一边有人介绍,这俩人是共产党领袖朱毛。排在人头像后面的是整齐的解放军队伍,战士们端着枪,迈着矫健的步伐,风尘仆仆、威风凛凛,列队而过。马路两旁欢迎的群众向战士们频频挥手,热烈鼓掌,高声欢呼,一朵朵鲜花投向战士们;一把把彩纸洒向战士们。

  欢迎完解放军部队,工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集体围绕定海桥地区,举行庆祝上海解放的游行活动。欢欣雀跃的游行队伍高举红旗和标语牌,浩浩荡荡。“庆祝上海解放”、“热烈欢迎人民解放军”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庆祝解放游行的人群久久未散。黄宝妹和小姐妹们欢呼、跳跃,嗓子也喊得有点沙哑了,手掌也拍得有点发麻了,个个兴奋无比。

  解放军进上海秋毫无犯

  上海解放后,根据中共华东局、解放军总前委、第三野战军的指示,第9兵团担负淞沪地区的警备任务,兼任松江城防。为了圆满完成警备任务、保住革命胜利果实,兵团发布了政治命令12条,并向各级党委(支部)发出《关于进入上海后如何从组织上保证执行政纪问题的指示》,加之各部队指战员在入城前普遍学习过《入城守则十三条》《外交守则十条》《军容风纪三十五条》《入城常识二十八条》等规定,一场没有硝烟的保卫大上海战斗打响。而沪东地区是上海最重要的工业区,市里几个主要的公用事业厂家都位于杨树浦,所以解放军进驻了杨树浦。定海桥一带不时可碰见持枪巡逻的解放军战士。黄宝妹早晨去上班的路上,可以看到露宿街头的解放军战士。外出执勤的解放军战士见到市民,和蔼可亲、待人和气,遇有市民拿香烟糖果慰劳,婉言谢绝。平时部队不入民宅、不住民房,不惊扰市民,骡马辎重以及伙房不进市区。因为开饭时没有用具,解放军战士们就用子弹箱做饭筐,钢盔当菜盆,甚至有时一天只能吃到一餐。但没有一个战士私受馈赠,私取公物。在币值未明确规定之前,部队一律不在商店里买东西;甚至吃饭、饮水也是在几十里路以外的郊区做好了送到市区。目睹了这一切,黄宝妹母亲感慨万分:“共产党教育出来的士兵顶呱呱。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的军队。宝妹,侬听共产党话肯定不会错的。”

  上海市军管会其下所设的财政经济接管委员会轻工业处按计划接管了在沪原中纺公司所属19家棉纺织厂。解放军军代表进驻了中纺十七厂。由于厂里的中共地下党员身份尚未公开,军管会接管后首先筹备工会,这样,党组织就可以通过工会系统,组织全厂职工开展活动。而组织7月6日庆祝游行是厂工会成立后的第一次大型活动。1949年7月6日,为庆祝上海解放,上海市近百万军民走上街头,举行盛大游行。当天,天气晴朗且十分炎热。一大清早,一群群工人、学生、市民手持鲜花、锦旗,敲锣打鼓不断涌上街头,扭秧歌、打腰鼓,精彩的庆祝节目伴随着阵阵鞭炮,使整个上海沸腾起来。9时庆祝解放活动正式开始。由人民解放军攻城部队组成的3个美式榴弹炮团,一个日械摩托化兵团,一个美械摩托化兵团,以威武雄壮的列队,隆隆开进。走在最前列的是欢迎解放军的鼓号队。接着,骑兵团的战士们手执着闪亮的马刀,分两路纵队疾驰而过。当披挂彩带的坦克车、头戴钢盔的战士们扛枪行进在马路上时,马路两侧的市民们敲锣打鼓放鞭炮,有些市民甚至兴奋得爬上了坦克,给战士挂红星、彩条、锦旗,有的架上锅子,给入城官兵敬献“解放佳肴”。欢乐的游行队伍越拉越长,越走越慢。由于杨树浦一带工厂集中工人太多,所以大队人马和彩车久久动弹不了。趁等候的功夫,纺织女工们并不闲着,表演秧歌、腰鼓、活报剧等。黄宝妹第一次在大众面前充分施展出她的文艺特长。偏偏天公不作美,下午突然下起大雨,工人们可不管身上淋湿,就在雨中与解放军汇合,大家欢呼歌唱。游行持续到半夜才告结束。

 

  (来源:劳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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